十年接力照顧三位長者
穎思純熟地把磨好了的咖啡粉倒進過濾紙中,然後拿起熱水壺,手一邊打圈,熱水均勻地滲進咖啡粉中,她說自己才剛學懂手沖咖啡的技巧,這是她第一次沖咖啡。一邊笑着跟其他義工聊天,一邊沖咖啡,來到「照顧者咖啡室」做義工,雖然忙碌,但對她來說,卻是一個能夠喘息的空間。
2012年是一個轉捩點,她的姨媽突然不見了,家人報了警,幸好後來尋回,原來那時候,姨媽已患有腦退化症,但姨丈年事也高而子女不是移民就是要上班,所以她早上協助姨媽洗澡後才讓她上日托班,又陪她到中心上針對認知障礙的活動班。姨媽在中心很享受中心職員稱呼她為「姨媽」。有時姨媽會忘記穎思是誰,由於姨媽有吸煙習慣,當姨媽要求抽煙時穎思不給她,姨媽會說把穎思「辭丟」(姨媽以為穎思為家傭),令穎思頓時哭笑難分。
她說很喜歡照顧者這個角色,雖然奔波,卻很享受跟老人家相處的時光,直至幾年前姨媽過身,她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這角色,怎料,卻到了姑媽。同樣是腦退化症,她每天跑到姑媽家,陪她散步、吃飯。說話時,穎思總帶着微笑,開朗的笑聲響徹整個房間,說到跟姑媽相處,記起有次提她喝水,怎料一看水杯,有對假牙在杯中,「見水就飲!照顧她們一定要每一件事看緊,每一步都跟着」。
除了照顧起居飲食,她更是「遊樂大使」,經常帶不同的遊戲跟姑媽一起玩,看見老人家玩得開心,她也快樂,「不只是玩,希望刺激她的腦袋」,她覺得照顧別人,同時亦應讓自己快樂,不能令自己情緒崩坍。
後來情況開始有變,姑媽會跟她說姑丈外邊有女人,「說有人入來幫他洗衫,又說姑丈打她,後來證實沒有這些事」,她帶姑媽去看精神科,行動更愈來愈不便,自理能力每況愈下,最終被安排入住老人院。姑媽其實有兒有女,但香港人太忙,沒有時間經常看她,她覺得老人家需要陪伴,有人跟她玩遊戲、聊天,是一種正能量。
家人有事,穎思義無反顧幫忙照顧,但陌生人,她亦不會坐視不理,會到咖啡室當義工、陪人看醫生做化療,「只要有需要,我就會幫!」然而,姑媽之後,卻到了最讓她揪心的母親,父親前年過身了,她便開始經常探望母親,母親亦會每天到她家吃飯。但這次要照顧的,不是身體或起居上的問題,而是情緒。母親會責怪她,甚至有很多怨言,30多年沒有跟母親同住,母親情緒起伏、失眠,她自己卻要花時間調節二人的相處模式。相比照顧姨媽和姑媽,照顧母親的難度最高,因為自己的情緒往往受到嚴重牽扯。
「我就如一個垃圾桶,接收她的負能量,但我也會爆啊,哎,出來做義工,見多些其他人感覺會好一點」。其實在這段時間,她自己也在經歷情緒過山車,因為婚姻出現問題,她試過躲在家中整整一年沒有出街,照顧母親有時可以分散注意力,「唔辛苦,愈忙愈起勁!」照顧別人,也許亦是她自我療傷的一個方式。
她說了很多關於自己和母親、弟弟的相處問題,啞子吃黃蓮,苦水難得可以盡情的吐出,父親患癌時,她甚至搬近娘家方便照顧,有時候又會因化療程序而被父親責罵,「佢性格不會改,難道我可以不理他?誰來照顧他?」照顧家人,比工作還要累,她說其實自己也希望被人照顧,有時太累,會像小孩般嚷着要兒子按摩,說起來,她甜絲絲的微笑着。
在照顧者咖啡室做義工,在這裏認識了很多照顧者,「大家也很需要有這樣一個可以透氣的地方,跟別人聊天,有時被家人激得很嬲,講完後會輕鬆一點,不能夠儲着啊」。懂得抒發,但同時亦學懂了聆聽,「在這兒,真誠說話就得,例如咖啡沖得不好喝,就要出聲啊!哈哈!」懂得開懷大笑,其實也很重要。
文圖/Shirley