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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北京行動綱領》30周年研討會|女性貧窮與經濟參與

由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課程副教授宋婧主持,分別由香港婦女勞工協會總幹事胡美蓮女士、,分享他們對香港女性與外籍家庭傭工的貧窮議題,帶出香港女性貧窮化與照顧工作不受重視的。隨後在場的香港女青年會成員也分享她們的研究結果,其他聽眾也分享他們對香港女性貧窮狀況反思和提問。

 

香港女性貧窮化嚴重

女工會總幹事胡美蓮提出 1995 年的《北京宣言暨行動綱領》其一重點聚焦在婦女與貧窮,帶出經濟化婦女參與的觀點,也在其後 30 年促進更多有利香港婦女脫離貧窮的研究。作為研討會最後一場討論,胡美蓮提出將焦點放回在香港的女性人口。單論整體貧富懸殊,胡美蓮指出香港社會貧富差距在最近 5 年急劇擴大,人口最低收入的 10% 與最高收入 10% 的差距由 5 年前的 34 倍擴至2024年的 60 倍。香港作為相對貧窮的社會,她再細緻分出 (1) 經濟活躍人口,即目前有在勞動市場工作 (2) 非經濟活躍人口 ,即目前未有參與勞動市場。胡美蓮強調後者並非沒有勞動,而是他們的勞動是未受薪的,像家務勞動、年長者照顧等。她指這部分非經濟勞動人口的貧窮率上升尤其嚴重,相對 5 年前增加 10%。換個角度思考,疫情使得無酬的家務勞動和照顧工作增加,而主要承擔這些照顧工作的是女性,卻缺乏對她們社會保障。
 
從女工會工作所觀察,胡美蓮形容香港正出現「貧窮女性化」的現象,並非所有貧窮人口均是女性,而是按不同角度去分析貧窮人口,都會發現貧窮人口百分比中女性相對較高。例如,香港最低收入人口接近七成是女性,而最高收入的 7 成是男性。從收入統計數字反映嚴重的性別結構性差距。
 

照顧工作在經濟結構上遭忽視

胡美蓮特別提到女性參與的照顧經濟(Care Economy)遭到忽視。她援引照顧經濟作為社會基礎設施 (infrastructure) 的考慮,並指出政府一向視大型建築或實體設施為基礎,但忽略了像照顧這類軟性的社會基礎服務。她強調這類軟性設施能夠安定人心,使居住在城市的人擺脫貧窮、感到快樂,提高她們的生活水平。反之,她帶出照顧經濟不被重視,造成整體社會生活素質下降,婦女貧窮難以改善。
 
在社區託管服務務方面,胡美蓮提出香港目前有必要設立更多社區托管的服務。她重申社區托兒服務,不只是為釋放婦女勞動力,而是紓援婦女的照顧責任。提供託兒服務也是將育兒肯定為一種社會也要分擔的責任。因為照顧者是要滿足不同的社會要求和期望。
 

零工經濟加促就業貧窮問題

近年的零工經濟趨勢,胡美蓮認為這也是造成婦女貧窮的挑戰。目前法例對零工的保障不足、尤其僱主也容易將員工變成自僱者,勞工法例並沒有與時並進修訂,即將修改的僱傭條例由418 改為468 只是換湯不葯,並無改善零工處境。建議可跟國際勞工組織建議訂立標準工時,而不同工時也按比例計算勞工福利,才能對零工工作的婦女作出保障。
 
另外胡美蓮提出另一僱傭保障是以”生活工資”取代”最低工資”才是能有效解決貧窮的方法,讓婦女能夠以工資應付生活所需。
 
胡美蓮質疑目前像倚賴強積金的退休制度,無法承認家庭照顧無酬勞動的價值。沒有經濟收入的家務勞動,在制度上無法得到確認和收入累積。婦女在退休後只能依賴子女供養而過去的照顧勞動就變得亳無價值。
 
被問及國外將婦女勞動納入的案例,美蓮指部分國家將婦女勞動納入國家的國民生產總值(GDP)考慮,確認家務照顧者的勞動。她又建議香港政府在長遠高齡化社會應該考慮,在財政預算將部分開支撥作支援照顧者,例如﹕提供經濟補貼或社會保險等。與會者又補充指,像荷蘭、奧地利等國家設有退休金供款制度的國家,家庭照顧者需要照顧小孩,無法全職工作,國家仍會把他們無法全職工作的時間計入供款時間,以保障他們的退休福利。加拿大甚至對照顧關係的定義更寬鬆。即使照顧者與被照顧者不存在血緣或貼同居關係,只要照顧者能夠證明照顧關係,也能納入保障考慮。
 

外傭為香港貢獻多 卻不被看見

談及香港女性貧窮問題,外勞事工中心(Mission for Migrant Workers)社區關係主任唐曉昕,聚焦在香港的外籍家庭傭工(外傭,Migrant Domestic Workers),分享她在機構的觀察和研究。她簡介外傭作為女性在香港所遇到的貧窮困境。她指出全球逾 42% 移民工人是女性,其中家務工有 7 成以上為女性。香港現時約 30 萬外傭,98% 為女性,大多來自菲律賓及印尼。
 
唐強調外傭從事家務照顧的勞動工作往往不被看見。據她們機構在 2018 年統計所得,有近 4 成(約 14 萬名)外傭的工作涉及長者照顧。她們既需要照顧家庭其他成員,包括小朋友、成人,同時又要考慮長者生活與一般成年人不同的需要。她更大膽假設,將外傭工時比例,換算與同樣性質行業的市場價格作比較,她們正為香港市場貢獻 3.6% GDP。儘管外傭為香港如此多貢獻,唐質疑她們得不到理應的勞工保障。她指出外傭目前的工資很低,工資水平是 4930 港元,而在疫情那兩年工資增幅更是被凍結。她又帶出外傭作為外來勞工的處境也十分脆弱,身份、住宿和勞工保障也依賴僱主。她們無法得到體面的居住環境,甚至需要與僱主的家庭成員共用房間。她們也無法自由尋找工作。疫情時,由於防疫限制,使得外傭無法出門放假,長時間與僱主家庭共處也使關係緊張。在家庭工作當中,外傭經常遇到就業安全,例如﹕擦窗等,唐提到新年前後都見到有一些外傭墮樓。唐強調這些高風險工作已被領事館和入境處明文禁止。即便如此,外傭的工作非常依賴僱主的決定,使得遇到職場權力和剝削,也會選擇隱氣忍聲。唐指出這也反映在她們機構的求助數字,目前中心的求助個案每年有 7 至 8 成也與就業有關。她形容外傭在香港從事的是 「3D 工作」– 骯髒(Dirty)、危險(Dangerours)和 不受重視(Devalued)。
 

異地勞動、照顧原居家庭的雙重壓力

不像香港本地婦女得到政府的社會福利,唐指出香港外傭既未有香港的勞工福利,同時又無法享用在原居地的社會福利。她們一方面要在外地勞動,將平均每月 2 至 3 成薪酬匯回(Remittance)原居家庭,照料家庭所需,另一方面又要兼顧在香港工作生活的開成。更遺憾,香港菲籍家庭傭工更要支付國民健康保險 PhilHealth 的費用,也是她們在國外無法享用的社會保障。人在異地,她遇上問題亦不易取得協助。唐提及到外傭向領事館求助時,必先要先繳付會費成為僑工成員,只有成員資格才能獲得協助。唐更無奈地指不少外傭在來港工作前,因為申請工作而欠債。面對經濟困難,她們往往更容易因高薪酬的工作招聘廣告而遭到詐騙。
 
在場聽眾也分享她對在地外傭的觀察,她留意不少外傭離鄉別井來港工作前,曾遭受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,「為了守住頭家出嚟做嘢,然後自己本身頭家都守唔住」。惟她感嘆目前香港對於外傭的情緒支援的資源有限,只能依賴有限的外傭同鄉網絡。一些外傭面對原居家庭生離死別的重大轉變,卻無法找到合適的傾訴對象。
 
唐帶出香港外傭面對的結構困境,她們的非正式僱員身份難以在工餘時間自我增值,例如在學校進修文憑。她們只能仰賴像線上課程或義工提供的英語課學習,但途徑也是無法讓他們取得工作所需專業資格。這也使得她們難以脫離現在外傭的工作,在回到菲律賓或印尼等原居地,也不容易找到合適工作。唐後來也補充,外傭因工作壓力與僱主的期望,她們在香港的生活也較難發展自己的興趣,像參與義工、興趣班等。
 
就香港外傭的困境,唐引述之前在曼谷聯合國 Plus 30 的小組會議,建議香港目前需要承認不論在地婦女,還是外籍家庭傭工的照顧勞動價值,「呢個根本問題就係 Care work 唔被 recognize as(承認為)工作。即係我哋叫緊 Domestic Helper,好多人都係會話佢哋唔係一個工人,佢哋主要係幫手嘅」。她認為基於承認的基礎向她們提供社會保障。美蓮後來也補充目前香港外傭制度屬於特首行政命令,「特首鍾意點畀就點畀。一個行政指令就定落嚟,唔需要問外傭,唔需要問用家,唔需要問香港人」,批評制度需要重新審視。她認為外傭的出現承擔照顧工作,讓不少婦女能出外工作。她又指政府目前資助長者,鼓勵聘請外傭作照顧者,同樣也是有助建立照顧者的價值。
 

四成香港婦女感到不幸福

同樣關注女性勞動的香港基督教女青年會(女青)亦分享他們就女性貧窮議題的調查結果。Stephanie 指受訪的 1138 個婦女,當中有 73% 認為自己薪酬水平是偏低的,當中 30 歲以下有 89% 覺得「難頂」。 72% 的雙職婦女認為難以去平衡工作和她的家庭,當中年輕受訪者覺得更難。她強調目前香港女性幸福感偏低,當中越年輕越感到無希望。她認為研究雖然沒有數據解釋當中原因,但相信與目前社會經濟和政治氣氛低迷有關。移民潮亦加劇留港子女作為照顧者的壓力,63.5% 婦女表示因照顧者的角色,無奈地選擇減少工時。
 
就男女同工不同酬的問題,同樣在女青工作的 Fiona 補充指香港男性的每月平均收入達 24000 港元,而女子的平均收入只有 17000 港元。這個收入差距隨着 30 歲以後急劇擴大。Fiona 強調數據背後隱藏着很多原因,像「老奉搵女性做照顧者」婚後需要擔任照顧者角色等。她也指目前女青正計劃中港台兩岸三地華人為主的跨社會比較,了解婦女幸福感,並期待之後再分享。
 

性別觀點主流化仍需努力

講者分享過後,聽眾反應踴躍,提出不同問題,分享在港從事女性研究和倡議工作的感受和經驗。參加者感慨 「北京宣言」30年過去,當初她們積極倡議和推動性別觀點主流化,香港婦女的貧窮、地位和貧富懸殊問題仍然未見明顯改善,甚至慨嘆比以前更差。她認為家庭照顧者、家務助理和外傭等均也出於這個問題,「我哋政府在 20 年前開始不斷推家務助理。家務助理個啲職位是係點?頭先講根本咩都無的,連職業健康都無」。
 
關於女性貧窮,也有聽眾觀眾詢問近年女性遭到投資或網絡詐騙的個案增加。美蓮回應指女性受騙很多時候因為騙徒能夠取得她的信任,也使她反思這是否與部分女性人際關係脆弱有關。在場也有聽眾分享她從事多年勞工和外傭組織的經驗,認為女性組織除了取得資助以外,自主合作同樣重要。她分享 Asia Migrant Credit Union 的實踐 Co-op 的經驗,她們自組信用合作社(Credit Union)存入自己的儲備,形式自由參與,不像向銀行或僱主儲貸需要抵押,只需繳付 1% 利息。她又指外傭回印尼、菲律賓難以靠積蓄獨力創業,但累積女性的資本或是一種民間經濟的可能。
 
在研討會接近尾聲時,分組討論會主持宋婧總結強調今天的討論不只帶出「貧窮女性化」( feminization of poverty),進一步強調「照顧女性化」(feminization of care)的問題。她便提出「全球照顧鏈」(global care chain)造成外傭女性照顧着他人的孩子,但無法照料自己的孩子。她分享另一個觀察是,中大社會學的研究發現香港的外籍勞工(Migrant Workers)不只在職母親,也有非母職的勞工,而比例各佔一半。因為母職的身份,使得兩者的移動軌跡不同。作為母親的外傭照顧家庭而重複往來香港工作,而非母親的外傭多是年輕的。她指隨着外傭接替了原本母親的家務勞動,但未真正讓女性從母職的照顧角色解放。隨着平台經濟出現,越來越多女性選擇參與兼職勞動。她認為零工經濟讓她們能得到收入,但自僱、非正式的工作狀態帶來挑戰。
 
作為學者,她呼籲指大家繼續關於研究和關注香港本地女性的勞動議題。
 
胡美蓮女士|香港婦女勞工協會總幹事
唐曉昕女士|外勞事工中心社區關係主任
宋婧教授(主持)|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課程副教授